大雙心河

海明威小说

大雙心河》(英語:Big Two-Hearted River)是美國作家歐內斯特·海明威創作的短篇小說,分為上下兩部分。該小說於1925年由美國出版商邦尼與李佛萊特(Boni & Liveright)出版,收錄於《在我們的時代裏》(In Our Time),這也是海明威的第一本美國短篇小說集。尼克·亞當斯(Nick Adams)是小說中唯一的主人公,他在小說里只有三句獨白。他作為海明威的自傳性人物,反覆在海明威的小說里出現。這個故事揭示了戰爭的本質是毀滅,但人類可以在自然中得到慰藉並找回曾經的活力。小說一出版,海明威簡潔的寫作風格受到評論家們的一致讚賞,《大雙心河》也成為了他的經典著作之一。

1923 photograph of Ernest Hemingway
歐內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該照片攝於1923年,即《大雙心河》出版的兩年前。

這篇小說是海明威最早實踐冰山理論英語Iceberg Theory的作品。冰山理論是一種現代主義的散文創作方法:將作品中深層的情感和思想隱藏在簡潔的語言風格之下。《大雙心河》全文幾乎是描述性的,故事情節單一。海明威受到法國畫家塞尚畫作中創新視覺透視點的影響,並將塞尚提出的強調畫作主體,弱化背景的這種做法應用到文學寫作中。在這個小說中,海明威詳細敘述了主人公的垂釣之旅,但是對於故事發生的背景,特別是那片沼澤地,只是草草略過。

1922年,海明威與妻子哈德利移居巴黎。在此期間,海明威在報社找到工作,擔任《多倫多星報》的海外特派員,並結識了現代主義作家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傑拉德福特·麥道克斯·福特詹姆斯·喬伊斯埃茲拉·龐德格特魯德·斯坦,與他們建立友誼,在寫作上也受到他們的影響。 [1] 1923年,海明威的處女作《三個故事和十首詩》在巴黎出版,次年又出版了巴黎版的小說集《在我們的時代裏》。 [2] [3]為了能讓這本小說集也在紐約出版,海明威於1924年開始撰寫故事,並計劃將《大雙心河》作為新增內容里的最後一篇小說。他從1924年的5月開始撰寫這個故事,但因為整個夏天他都忙於幫助埃茲拉·龐德和福特·馬多克斯·福特發行雜誌《大西洋彼岸評論》,所以直到9月他才完成《大雙心河》。 [4]

格特魯德·斯坦(Gertrude Stein)與海明威的兒子傑克的合影,攝於1924年。斯坦曾建議海明威縮短《大河雙心》的結尾。

《大雙心河》帶有很強烈的自傳色彩。[5]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年僅19歲的海明威加入了國際紅十字會,被派往福薩爾塔迪皮亞韋意大利戰役前線擔任救護車司機[6]到達意大利前線的第一天,他就協助取回了在彈藥工廠爆炸中喪生的女工遺體。後來他在作品《午後之死》裏回憶道:「我記得在我們徹底搜尋了完整的屍塊之後,我們又收集了死者屍體的其他碎屍塊」 。[7]幾天後,也就是1918年7月8日,一顆迫擊炮在他的雙腿中間爆炸,導致他身受重傷, [8]因此他被送到米蘭的一家醫院休養了六個月。在1919年9月海明威回到家後,他與兩名高中好友一起在密歇根上半島塞尼市附近的郊區度過了一周的宿營垂釣之旅,這一次旅行也是《大雙心河》的寫作靈感來源。[9] [10]該小說的手稿里使用了許多複數代詞,說明在早期版本裏包含了更多的人物,但是出版後的版本只剩下了尼克一個主人公,任何提及他的朋友或鎮民的內容都被刪除了。 [11]

1925年10月,海明威將《大雙心河》的初稿給格特魯德·斯坦閱讀並詢問她的意見,斯坦建議他刪減最後十一頁的內容,這一部分以尼克的視角,採用意識流手法展開回憶。海明威接受了她的建議,修改了結尾,並寫信給他的編輯:「我意識到書中最後一個故事的最後十一頁寫得很爛。」 [12]傳記作家詹姆斯·梅洛評價海明威的寫作才能在其他早期的寫作生涯中還沒有充分展示出來,也沒有能力將自我反思融入他的作品中。梅洛認為,如果待到海明威筆風成熟時再寫這段刪減內容,定會成為一段「佳作」。

1925年1月,海明威在奧地利施倫斯過冬時,將《大雙心河》發給他在美國的朋友歐內斯特·沃爾什,希望可以在沃爾什剛發行的文學雜誌《本季》中發表。沃爾什最終以1,000法郎的價格買下了這部小說,這是海明威當時賣出小說里的最高價。 [13]1925年10月5日,在原來巴黎版本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幾部作品後的美國版《在我們的時代裏》由出版社由出版社邦尼與李佛萊特(Boni&Liveright)在紐約出版。 [14]合集中的最後一個故事即《大雙心河》。 [15]該小說後來也被收錄於海明威1938年10月出版的的作品合集《<第五縱隊>與首輯四十九篇》。他去世後才出版的兩本短篇小說集1972年的《尼克·亞當斯故事集》和1987年的《海明威短篇小說全集》也都收錄了《大雙心河》。 [16]《大雙心河》初稿里,海明威刪除的意識流片段也被編輯為一篇單獨的短篇小說,標題為《論寫作》,收錄於1972年出版的《尼克·亞當斯故事集》。 [17]

情節

上部

尼克爬進帳篷時,心裏很快活。....這次旅行很辛苦。他十分疲乏。 .... 他搭好了野營。他安頓了下來。什麼東西都不會來侵犯他。這是個紮營的好地方。
—Ernest Hemingway, "Big Two-Hearted River"[18]

故事一開始,尼克乘火車到達密歇根州塞尼市,發現一場大火燒毀了小鎮,「這裏已沒有鎮子,什麼也沒有,只有鐵軌和火燒過的土地」。 [19]尼克沿着鎮上的街道往前走,離開小鎮後,來到河邊的橋上,觀察着河裏的鱒魚。之後,他爬上一座小山,靠着一個燒焦的樹樁坐下,抽起香煙來。這時,他看見一隻蟻蜢爬上他的襪子,他伸手抓住蟻蜢,並將它拋到空中,說:「繼續飛吧,飛到別處去吧。」這也是尼克在小說里的第一句獨白。 [20]

當天晚上,尼克便在松林間愜意地躺下,閉上眼睛入睡。他在高大的松樹林間放鬆併入睡。在他醒來後,他步行了一英里來到河邊。他看見鱒魚躍起來捕食日落後河道對面飛過來的蟲子。 「[鱒魚]在水面上弄出不少圓形水紋,好象在開始下雨了」。 [21]他搭起帳篷,從包裹里拿出食物,準備他的晚餐,將提桶裝滿水,煮了一壺咖啡,殺了一隻蚊子後就入睡了。

下部

第二天早上,尼克在一根圓木下發現了許多蟻蜢,就將這個原木命名為「蟻蜢的寓所」。蟻蜢都被露水弄濕了,還不太能蹦跳。尼克抓了約莫五十隻蟻蜢,把它們都放在瓶子裏。 [22]尼克今天的早餐是加糖的咖啡還有切成薄片的洋蔥三明治。吃完早餐後,尼克開始檢查和組裝他可以後甩的飛蠅釣竿將沾濕的魚線綁好。尼克朝小河走去,腰帶上掛着一張網,肩上扛着麻袋,脖子上掛着那瓶蟻蜢。尼克在河流中涉水,在淺灘上釣魚。他釣到了一條 "顏色象透過清澈的水望見的水底砂礫 "的鱒魚, [23]又將它放生。他繼續涉水前行進入沼澤的深水區,他又鈎住一條「鮭魚般寬闊」的大鱒魚, [24]但是讓它逃走了。休息了一會兒後,他繞開了沼澤,一直走到淺水的中央。尼克最終釣到了兩條鱒魚,把它們裝在自己的麻袋裏。尼克穿過越來越深的河水,走到那根空心圓木前,坐在圓木上,他抽着煙,吃完了洋蔥三明治。他本來想去沼澤的深水區釣魚,但決定改天再去。於是就地殺了這兩條鱒魚,將它們開膛破肚,清洗乾淨,然後返回了營地。

主題

戰爭

海明威認為第一次世界大戰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核心事實」。《大雙心河》暗示了大範圍的破壞和尼克個人的戰時戰後經歷,但都沒有直接寫明。 [25]海明威學者約瑟夫·弗洛拉(Joseph Flora)觀察到,海明威筆下的尼克「在生死問題上,比他以前處理得都更有意義」。 [26]傳記作家菲利普·楊(Phillip Young)認為《大雙心河》描述了一個年輕人「拼命努力不讓自己失去理智」的故事。[27]尼克受傷歸來,並成為海明威之後的故事和小說中經常使用的人物類型。該小說還引入了未言明之傷(an unspecified wound)這一主題,《太陽照常升起》中的角色傑克·巴恩斯把該主題推向了頂峰。 [27]海明威學者威廉·阿代爾(William Adair)認為,尼克的戰爭經歷和海明威不同,也許尼克的創傷比海明威的創傷更重,(因此)尼克的未言明之傷不應與海明威的創傷混淆,也不該直接將尼克之傷等同於海明威之傷。[28]

 
歐內斯特·海明威,攝於1918 年米蘭。他當時19 歲,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被彈片擊中,正在恢復中。

海明威最好的小說,如《大雙心河》,或許源於關於創傷的「黑暗思想(dark thoughts)」, [29]但傑克遜·本森(Jackson Benson)認為,海明威作品中自傳般的細節可以作為觀察日常生活的框架,不僅限於觀察尼克個人的經歷。 [5]他寫道,海明威在早期作品中根據真實情況創造了「假設」場景,並將其投射到一個虛構的人物身上——海明威的主角問自己:「如果我受傷了,並失去理智會怎麼樣?」。本森還認為,「海明威的大部分小說都像是夢境——他早期最好的小說經常被比作一場醒不來的噩夢,就像《我們的時代》中反覆出現的意象一樣。」 [30]

阿代爾認為書中的河流代表了福薩爾特附近的皮亞韋河,海明威在福薩爾特受迫擊炮所傷。書中的沼澤可能來自波托格蘭德戰役——海明威在 1922 年的一篇報刊文章中描述了這場戰役:「奧地利人和意大利人在齊腰深的沼澤中進攻和反擊」。 [31]此外,阿代爾認為,海明威受傷反映在尼克失去「最大的一條」魚的場景中,並帶有描述性意象,例如鞋子在水中「吱吱作響」,暗示了海明威的回憶「受傷後感覺靴子裏全是溫熱的水(血)」。 [32]

《流動的盛宴》中,海明威回憶起自己寫作《大雙心河》的畫面:「(我)坐在角落裏,午後的陽光越過我的肩膀,照在記事本上…… 我停筆後還不想離開這條河,我看到池塘里的鱒魚,水面在木橋的橋墩周圍涌動、膨脹。這個故事寫的是戰後感受,但文中並沒有提到戰爭。」 [33]

自然

海明威筆下的自然常常孕育着庇護和新生。他的人物常常回歸鄉野,尋求新生。在大自然的背景下,獵人或漁民超越了存在主義——尤其是殺死獵物的時刻。 [34] [35]《大雙心河》中,尼克途徑一座燒毀的小鎮,進入樹林,走向未受火災侵襲的河流。他旅途的動機是贖罪。這條河被稱為雙心之河,因為它為生命提供食物(魚)和救贖。 [36]尼克在一片「教堂般的樹林」中駐足,這與斯蒂芬·克萊恩的《紅色勇氣徽章》相呼應,書中的亨利·弗萊明也逃到了「教堂般的樹林」中。在這片林子中,尼克睡了自戰後以來的第一個安穩覺,並開始了自我療愈的過程。第二天一早,他就到河邊涉水去釣魚。起初,湍急的河流讓他感到害怕,他有幾次險些失去自控。 [37]

草地被露水弄濕了,尼克想趁太陽尚未把草曬乾前捉些蚱蜢當魚餌。他找到了許許多多好蚱蜢……它們很冷,被露水弄濕了,要等太陽曬熱了身子才能蹦跳。尼克專門挑中等大小的褐色蚱蜢,把它們撿起,放在瓶子裏。
—歐內斯特·海明威,《大雙心河》[22]

海明威青年時期常和家人一起在密歇根州北部的瓦隆湖避暑,他對密歇根的風景很熟悉,小說中對密歇根的描述模糊而夢幻。 [5]羅納德·伯曼(Ronald Berman)認為海明威將風景作為畫布,畫布上呈現了尼克的精神狀態。 [38]小說中對河水的描述可以和美國超驗主義作家亨利·戴維·梭羅瓦爾登湖的描述作比較。傳記作家邁耶斯(Meyers)認為這個故事融合了美國的原始主義和複雜性。尼克表現出一種失落感,「不僅僅是壓力下的優雅,而是圍攻下的優雅」。 [39]人們認為自然是好的,文明是壞的——這是美國文學的普遍主題,在馬克·吐溫19 世紀的《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和威廉·福克納20 世紀的《去吧,摩西》等美國經典作品中都有體現。 [40]

海明威學者蘇珊·比格爾(Susan Beegel)認為,海明威本質上是一位美國自然作家。她將其歸因於他的成長經歷:他的母親格蕾絲·海明威 (Grace Hemingway)熱衷於 20 世紀初的「回歸自然」運動,而他的父親是醫生,教他科學,並帶着年少的他參加阿加西運動會議。海明威對自然的喜愛在《大雙心河》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就整體故事而言,他讓尼克深入偏遠鄉村尋找慰藉;就細節而言,他對蚱蜢的描述體現了阿加西「面向對象」的理念。 [41]

風格

冰山理論

如果散文作者足夠清楚自己在寫什麼,他可能會省略他知道的事情,如果作者描寫得足夠真實,讀者會強烈地感知到作者省略的東西,就像作者已經寫出來了一樣。冰山之所以能巍然屹立,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一個作家如果不了解自己在寫什麼卻直接省略,只會使他的文章空洞無物。
——歐內斯特·海明威 《死在午後》[42]

受到艾茲拉·龐德的啟發,海明威將意象主義原則應用到自己的作品中。海明威早期小說的精簡、極簡主義風格都受到了龐德的影響。雖然有失尊敬,但他承認龐德「關於寫什麼和不寫什麼,他教給我的比任何一個活着的王八蛋都多」。他還向詹姆斯·喬伊斯學習,深化了精簡散文的理念。 [43]海明威 20世紀20 年代的短篇小說遵循了龐德對意象主義的嚴格定義; [44]傳記作家卡洛斯·貝克(Carlos Baker)寫道,在他的短篇小說中,海明威試圖學習如何「用最精簡的語言傳達最豐富的內涵,只講事實,卻傳達比事實更多的東西」。 [45]海明威將這種風格總結成一個技巧,他稱之為冰山理論:正如貝克所描述的那樣,事實浮在水面上,而包括象徵意義在內的結構則在看不見的水下支撐。 [45]

冰山理論被稱為「省略理論」。海明威相信,作家可以用一個完全不同的東西,傳達另一個物體或概念。在《大雙心河》中,他詳細闡述了尼克的單調活動。故事充滿了看似瑣碎的細節:尼克抓蚱蜢、煮咖啡、捕獲又失去一條大鱒魚。失去鱒魚是故事的高潮,尼克的興奮和緊張強烈到無法控制,以至於他需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12]

雖然海明威花大量筆墨描述了尼克釣魚之旅中看似無關的細節,但他沒有談及也幾乎沒有暗示寫作動機:尼克經歷了一場災難性戰爭,返鄉後產生的情感動盪。 [46]海明威表示,他相信讓故事的核心和主旨變得更加尖銳,他寫道:「《大雙心河》講述的是一個戰後返鄉的故事……那些遭受過嚴重創傷的人無法對創傷發表評論,也不能忍受別人在他們面前提及這一點。所以任何有關戰爭的東西都被省略了。」 [47]弗洛拉認為,在《大雙心河》中,冰山理論的概念比海明威的任何其他作品都更加明顯。 [25]

保羅·史密斯(Paul Smith)認為,海明威在《在我們的時代裏》仍然只是在風格上進行嘗試,由此可以看到海明威後來的極簡主義風格。這種風格與其說是來自嚴格的刪減,不如說是因為海明威想強化自己的風格。海明威的句子,比如「一開始是骨瘦如柴的小東西,然後慢慢長到合適的大小」, [48]避免使用複雜的語法,以反映尼克希望擁有簡單的釣魚之旅。對文本的分析顯示,文中約 70% 的句子是簡單句,用重複規避了從句,像兒童讀物。此外,重複使散文具有「韻律和儀式感」,強調了要點。段落的長度各不相同,短段落強化了角色行動。 [49]本森寫道,相比比海明威的其他作品,《印第安營地》和《大雙心河》更尖銳、更抽象,而且使用了簡單的句子和措辭——這是他在新聞寫作中學到的技巧。這些散文永不過時,有近乎神話般的品質。 [44]

塞尚

 
海明威在談到保羅·塞尚的《楓丹白露森林》時說:「這就是我們在寫作中試圖做的事情,還有我們必須爬過的樹林和岩石」。 [50]

海明威非常崇拜塞尚,在寫作生涯早期,他的散文與塞尚的作品相呼應。他在 1949 年的一次採訪中說:「繼早期畫家之後,塞尚是我最喜歡的畫家……我在盧森堡博物館參觀上千次……學習並懂得了如何像他那樣描繪風景……」 [50]海明威希望《大雙心河》的結構和塞尚的作品一樣——前景清晰詳細,背景模糊帶過。 [51]在 1924 年 8 月給斯坦因的信中,海明威寫道:「我已經寫完了兩個長篇故事……我還寫完了去西班牙打仗之前寫的那本長篇小說。塞尚也去過西班牙,我在西班牙度過了地獄般的時光。這本書大約有 100 頁,我編造了一個沒有戰爭、國家繁榮昌盛的世界」。 [52]

海明威對河流和鄉村的描述受到了後印象派風格的影響,他還深受現代主義的影響。 [53]他經常參觀盧森堡博物館,觀賞塞尚的三幅畫作: 《埃斯塔克的融雪(L'Estaque)》 、 《農田庭院(Cour d'une ferme)》和《人民(Les Peupliers)》 。在海明威創造《大雙心河》之前,塞尚的一系列水彩畫在 Berheim-Jeune 畫廊展出。海明威在《流動的盛宴》中寫道,他「從塞尚的畫作中學到了:僅僅描繪簡單的事實遠遠無法傳達出我想要表達的深度」。 [54]

 
《埃斯塔克的融雪》塞尚。1871年

對比《大雙心河》與塞尚的畫作,伯曼觀察到海明威建立了「形態、空間和光影的表現」,而密集的描述性段落體現了「光影和形式……壓倒性的視覺,強烈關注空間性」,而在中景部分,「我們僅通過垂直的形態和深色來感知(樹木)」。[38]與塞尚的畫作一樣,海明威描繪的風景也是模糊的,並不代表任何具體的地方:塞尼鎮於 1891 年被燒毀,而不是 1919 年;尼克爬的那座山並不存在;從鎮上步行到尼克紮營的福克斯河也不是一天。 [55]

肯尼思·約翰斯頓認為海明威對象徵主義的運用可以用繪畫和筆觸來解釋,認為海明威對火災後的城鎮和鐵軌的描述是「划過風景」的文字,就像塞尚筆下的風景。 [56]大段對紮營地點和尼克單調活動的詳細描寫佔據了故事的前景;而森林和險惡的沼澤則被弱化到了背景,描述模糊且一筆帶過。河流充當前景和背景之間的屏障,水位或深或淺,水流或慢或快。伯曼說,尼克是畫中的人物——出現在露營地的前景中,距離沼澤的黑暗背景有一段距離。 [57]

在沼地里,兩岸光禿禿的,巨大的雪松在頭頂上會聚在一起,陽光照不進來,只有一些斑駁的光點;在湍急的深水裏,在半明不暗的光線中,釣魚會是可悲的。在沼地里釣魚,是樁可悲的冒險行動。尼克不想這樣干。
——歐內斯特·海明威《大雙心河》[18]

象徵主義

尼克無法自省,也無法應對痛苦,海明威通過象徵主義、寄情於事和寄情於物來傳達這一點,使讀者能夠洞察尼克的動機。 [58]例如,當他到達塞尼時,他從火車上摔了下來,對被燒毀的城鎮感到震驚,但更深層次上,這是尼克對自身戰爭經歷的震驚。尼克離開被燒毀的土地,在炎熱的天氣里爬上一座小山,觀察小鎮的受損情況,燃燒和炎熱象徵着他對戰火紛飛的意大利的記憶,但他希望能夠重新開始:」小鎮不可能全部被燒毀,他知道的」。 [26]到了山頂,他休息了一會兒,抽了根煙,第一次開口說話。弗洛拉認為,說話象徵着他的人性,曾在戰爭中失去,現在正在開始回歸。 [59]

小鎮裏,河上的小橋仍然存在,河流象徵着時間和永恆、治癒和生與死的自然循環。尼克開啟釣魚之旅,或許是一種宗教追求,因為魚在基督教中有象徵意義[59]從小鎮出發,有一條道路通向人跡罕至的鄉野,穿過一座橋,橋下的鱒魚在水流中保持穩定,就像尼克需要保持穩定一樣。他從橋上瞥見一隻展翅欲飛的翠鳥,約翰斯頓指出,這種鳥象徵着「和平與安寧」。被連根拔的大樹起象徵着尼克因戰爭受到的巨大創傷。尼克小心翼翼地保護鱒魚的粘液層並將其放生,象徵着他的脆弱。露營地坐落在松樹林深處,作者以舒緩的綠色描繪周圍環境,象徵着安全。背景中除了三棵枯樹之外,隱約可見一片沼澤,尼克不會冒險去那裏。 [56]

尼克的帳篷沒有外面的曠野那麼黑暗,是一個安全的避難所。相反,沼澤被夜間薄霧籠罩,尼克有意不去想這個地方。當他早上醒來,從睡眠中恢復了能量,他感覺更強壯了,沼澤似乎不再那麼危險了。 [60]


影響

1924年,巴黎三山出版社將《在我們的時代裏》作為龐德現代主義叢書的一部分出版。一經出版就受到評論家的推崇。埃德蒙·威爾遜認為《大雙心河》是一部「首屈一指」的作品, [61]並在1940年代再次評論道:「伴隨着顏色斑駁的鱒魚…這個來自美國中西部的小男孩釣魚釣出了一篇曠世佳作釣。」 [62]這篇小說當時在美國出版時,批評家認為海明威通過使用陳述性句子和簡潔的語言風格的方式為這篇短篇小說注入了新的活力。 [63] 1952年,《紐約時報》在評論《老人與海》(海明威後來贏得了普立茲獎諾貝爾文學獎)時提及《大雙心河》,認為這是 "海明威早期短篇小說中最優秀和最有幸福感的一篇"。 [64]

卡洛斯·貝克稱《在我們的時代裏》為年輕作家的驚人成就。 [65]約瑟夫·弗洛拉認為《大雙心河》「毫無疑問是《在我們的時代裏》最精彩的一篇「。 [15]《大雙心河》已經成為海明威的作品中最常被收錄的故事之一, [26] ,也是自出版以來最少得到負面文學批評的少數作品之一,是20世紀美國文學的經典之作。 貝格爾總結道,《大雙心河》與史蒂芬·克萊恩《海上扁舟》,納撒尼爾·霍桑的《好青年古德曼·布朗》以及埃德加·愛倫·坡《厄舍府的倒塌》齊名,均列於美國「最傑出」的短篇小說之列。 [66]

本森認為,儘管龐德和喬伊斯的影響力巨大,但海明威在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裏還是「使這種新的寫作模式佔據了主導地位」。不同於其他的現代主義作家,他們描寫的是與過去隔絕的人,海明威寫作時更注重將故事放在當下,因此成為了「真正的現代主義者」。 [44]

參考文獻

  1. ^ Desnoyers, Megan Floyd. "Ernest Hemingway: A Storyteller's Legacy".頁面存檔備份,存於互聯網檔案館) JFK Library. Retrieved September 30, 2011
  2. ^ Baker (1972), 15–18
  3. ^ Oliver (1999), 168–169
  4. ^ Mellow (1992), 271
  5. ^ 5.0 5.1 5.2 Benson (1989), 350
  6. ^ Mellow (1992), 48–49
  7. ^ Mellow (1992), 57
  8. ^ Mellow (1992), 57–60
  9. ^ Putnam, Thomas. "Hemingway on War and Its Aftermath"頁面存檔備份,存於互聯網檔案館). The National Archives. Retrieved November 30, 2011
  10. ^ Mellow (1992), 101
  11. ^ Johnston (1984), 35
  12. ^ 12.0 12.1 Mellow (1992), 273–277
  13. ^ Reynolds (1989), 263, 271
  14. ^ Baker (1972), 410; Oliver (1999),169
  15. ^ 15.0 15.1 Flora (2004), 41
  16. ^ Baker (1972), 412; Oliver (1999), 394
  17. ^ Oliver (1999), 251
  18. ^ 18.0 18.1 Hemingway (1973 ed.), 179
  19. ^ Hemingway (1973 ed.), 159
  20. ^ Hemingway (1973 ed.), 162
  21. ^ Hemingway (1973 ed.), 164
  22. ^ 22.0 22.1 Hemingway (1973 ed.), 169
  23. ^ Hemingway (1973 ed.), 172
  24. ^ Hemingway (1973 ed.), 174
  25. ^ 25.0 25.1 Flora (2004), 43
  26. ^ 26.0 26.1 26.2 Flora (2004), 42
  27. ^ 27.0 27.1 Young (1973), 8–9
  28. ^ Adair (1991), 586
  29. ^ Benson (1989), 352
  30. ^ Benson (1989), 351
  31. ^ qtd. in Adair (1991), 585
  32. ^ Adair (1991), 586–587
  33. ^ qtd. in Flora (2004), 43
  34. ^ Stoltzfus (2005), 215–218
  35. ^ Berman (2011), 66
  36. ^ Flora (2004), 44
  37. ^ Flora (2004), 51
  38. ^ 38.0 38.1 Berman (2011), 61
  39. ^ Meyers (1985), 145
  40. ^ Flora (2004), 46
  41. ^ Beegel (2000), 63–71
  42. ^ qtd. in Oliver (1999), 322
  43. ^ Meyers (1985), 74, 126
  44. ^ 44.0 44.1 44.2 Benson (1975), 285–287
  45. ^ 45.0 45.1 Baker (1972), 117
  46. ^ Oliver (1999), 321–322
  47. ^ qtd. in Johnston (1984), 32
  48. ^ Smith (1996), 45
  49. ^ Wells (1975), 130–133
  50. ^ 50.0 50.1 qtd. in Berman (2007), 39
  51. ^ Johnston (1984), 31
  52. ^ Baker (1981), 122
  53. ^ Berman (2011), 11
  54. ^ qtd. in Johnston (1984), 28–30
  55. ^ Berman (2007), 40
  56. ^ 56.0 56.1 Johnston (1984), 32–36
  57. ^ Johnston (1984), 31–32
  58. ^ Zapf (2005), 161
  59. ^ 59.0 59.1 Flora (2004), 44–45
  60. ^ Flora (2004), 55–58
  61. ^ qtd. in Wagner-Martin (2002), 4
  62. ^ Wilson (2005 edition), 9
  63. ^ Mellow (1992), 314
  64. ^ Davis, Robert Gorham (September 7, 1952). "Hemingway's Tragic Fisherman". The New York Times. Archived from the original on February 15, 2001. Retrieved June 26, 2012.
  65. ^ Baker (1972), 21
  66. ^ Beegel (199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