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案又称登州阿云案,为北宋时发生在京东东路登州(今山东省境)的一起谋杀未遂案,记载于《宋史》卷二百一,志第一百五十四,刑法三,及《文献通考》卷一百七十,刑考,详谳。此案在神宗熙宁元年(1068年),引发了律敕之争,学界有人认为此乃新旧党争的一部分。

案发经过

起初,登州的阿云在为母亲服丧期间,被许嫁韦阿大[1]。阿云嫌弃韦阿大相貌丑陋,夜间韦阿大睡于田舍之际,阿云对睡梦中的韦阿大一阵乱砍,却只砍掉韦阿大一个指头[2]。而后韦阿大报官,起初官吏朝向强盗杀人方向侦办,但很快怀疑阿云。县尉令弓手抓到阿云,问:“是你斫伤本夫吗?从实道来,不打你。”[1],阿云遂承认罪行[2][3]

后续发展

自熙宁元年初审时遭判绞刑,至次年朝廷裁决减罪二等,贷死,共分为以下数个阶段。

案件审判

根据《宋律》,谋杀亲夫是宋律十恶中的恶逆罪,为唯一死刑,阿云是韦阿大未过门的妻子,所以知县判阿云死刑。而在登州知州许遵复查时,许遵很同情阿云,于是以阿云在守孝期间婚约无效,且后果并不严重为由,依照皇帝敕令得出“从减等断遣”的减刑意见,建议只判有期徒刑。
上报到大理寺,案件奏报朝廷后,案件终审机构大理寺仍认为其就算不是韦阿大的妻子,也是蓄意谋杀,仍维持死刑。
最高审判机关审刑院和大理寺认可许遵关于韦大尚未成为阿云丈夫的判断,但在定罪方面,却选择适用与皇帝敕令冲突的宋律条文,即《宋刑统》:“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改判阿云以“谋杀已伤”论以绞刑。

当时,许遵正好升官担任大理寺卿,此时皇帝亦下诏书宣布,若谋杀罪犯在用刑前如实供认,以自首对待,可不判死。许遵便以皇帝诏书为据,将阿云改判为有期徒刑。[4]

律敕之争

御史台因此反对许遵调任并纷纷上章弹劾,认为他枉法,许遵遂请求宋神宗将案件发由两制讨论,评判的司马光王安石分别是传统派和改革派,讲求慎刑的王安石支持许遵的自首减刑判决,要求严惩的司马光则坚持处死,最后由神宗下诏同意王安石的意见并送刑部复审。

此时御史滕甫钱颛请求再选官定议,神宗又招来翰林学士吕公著韩维、知制诰钱公辅重议,结果三人主安石所议,对此神宗再次予以肯定[5]。但刑部否定宋神宗“敕贷阿云死”的终裁,在支持改判意见的同时,亦认定许遵枉法裁判,宋神宗并未表示意见,而选择嘉奖许遵并调其入京任职大理寺,暗示自己的立场。之后,审刑院和大理寺的法官齐恢王师元等人,弹劾吕公著“所议为不当”,故神宗三诏法官同安石集议,两方反复论辩,法官益坚其说。

以敕破律

两方僵局未破,宋神宗于隔年(熙宁二年)二月庚子下诏“今后谋杀人自首,并奏听敕裁”,在敕律冲突中以敕破律。同月,王安石拜参政知事,开始主持熙宁变法。这一连串事件激起了司马光为首的士大夫的不满,刑部和御史台联合抗议,拒不执行庚子诏书。宋神宗感觉到形势过于紧张,为缓和对立矛盾,第三次下诏:“自今谋杀人自首及按问欲举,并以去年七月诏书从事。”[6]由于司马光等臣僚再三请求,宋神宗将该案交由两府,即中书省和枢密院同议,结果仍是议而不合。

最后,神宗于熙宁二年八月第四次下诏,废除第三次诏,要求按二月庚子诏书从事。至此,论争了一年之久的谋杀自首法乃定,皇帝敕令成功破律,成为通行全国的法律。[7]

阿云案的审判关键,乃是礼与刑之用。现在解释阿云案时,提出“以敕破律”说,但是宋朝当时双方辩论之争执不是敕与律何者适用,宋神宗也未曾想要利用此案扩大敕令的范围。“夫执条据例者,有司之职也;原情制义者,君相之事也。分争辨讼,非礼不决。礼之所去,刑之所取也。阿云之事,陛下试以礼观之,岂难决之狱哉?彼谋杀为一事、为二事,谋为所因、不为所因,此苛察缴绕之论,乃文法俗吏之所争,岂明君贤相所当留意邪?今议论岁余而后成法,终于弃百代之常典,悖三纲之大义,使良善无告,奸凶得志,岂非徇其枝叶而忘其本根之所致邪?若此之类,臣窃恐似未得其要也”(《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十六,四库全书文渊阁本,页十二,神宗熙宁二年司马光上体要疏,结尾论阿云案)。阿云案之争,乃是礼与刑之辨。

此案以宋神宗下诏、王安石之议得胜、定“谋杀伤首原法”、刘述等六人贬官、阿云免死定案。阿云此后下落,史籍未提。现代里巷造谣,说司马光多年以后复论此案,处死阿云,实乃厚诬古人,并无其事。清末法律名家沈家本详论此案(见《寄簃文存,卷四,宋阿云之狱),最后引乾隆帝《历代通鉴辑览》御批,曰:“《历代通鉴辑览》御批云:‘妇谋杀夫,悖恶极矣!伤虽未死,而谋则已行,岂可因幸而获生以逭其杀夫之罪?又岂可以按问即服遂开以自首之条?许遵率请未减,已为废法,即科以故出而罢之,亦不为过。刘述身为刑官,执之诚是。安石乃袒遵而诋述,且定谋杀首原之令,不特凶妇因曲宥以漏网,非所以饬伦纪,且使奸徒有所恃而轻犯,尤不足以止辟。安石偏执妄行,不复知有明罚。敕法公议而贬逐正人,尤逞其无忌惮之心。小人肆毒,乃至是哉!’... 综而论之,阿云谋杀未婚夫,刀斫十余创之多,并断其一指,情形极为凶恶。杀而不死,乃不能,非不为也。初无追悔之心,未有首陈之状。许、王所议,显与律意相违。此狱关系伦纪,当日刘述诸人龂龂辩论,实非得已。邱文庄衍温公之说,固足以断斯狱。伏读御批,义正辞严,洵为千秋定论,故谨备录于右云。”

参考文献

  1. ^ 1.0 1.1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百十一》知登州许遵奏,妇人阿云于母服内,与韦阿大定婚成亲。后嫌韦阿大,夜间就田中用刀斫伤。县尉令弓手勾到阿云,问是你斫伤本夫,实道来不打你。阿云遂具实招。通合作案问欲举减二等。大理寺不合作,谋杀已伤绞罪断,遣下刑部定得,大理寺允当,遵不服。诏下光与王安石定夺。安石以为遵议是,后朝廷竟从安石议......
  2. ^ 2.0 2.1 宋史·卷三百三十·列传第八十九》许遵,字仲途.......及为登州,执政许以判大理,遵欲立奇以自鬻。会妇人阿云狱起。初,云许嫁未行,嫌婿陋,伺其寝田舍,怀刀斫之,十余创,不能杀,断其一指。吏求盗弗得,疑云所为,执而诘之,欲加讯掠,乃吐实。遵按云纳采之日,母服未除,应以凡人论,谳于朝。有司当为谋杀已伤,遵驳言:“云被问即承,应为按问。审刑、大理当绞刑,非是。”事下刑部,以遵为妄,诏以赎论。未几,果判大理。耻用议法坐劾,复言:“刑部定议非直,云合免所因之罪。今弃敕不用,但引断例,一切按而杀之,塞其自守之路,殆非罪疑惟轻之义。”诏司马光、王安石议。光以为不可,安石主遵,御史中丞滕甫、侍御史钱𫖮皆言遵所争戾法意,自是廷论纷然。安石既执政,悉罪异己者,遂从遵议。虽累问不承者,亦得为按问。或两人同为盗劫,吏先问左,则按问在左;先问右,则按问在右。狱之生死,在问之先后,而非盗之情,天下益厌其说。熙宁间,出知寿州.......
  3. ^ 宋史》(卷201):“初,登州奏有妇阿云,母服中聘于韦,恶韦丑陋,谋杀不死。按问欲举,自首。
  4. ^ 〈全国杂志赏析网〉,黄开军,〈阿云案与北宋慎刑重刑之争〉页面存档备份,存于互联网档案馆),2013年05月03日
  5. ^ 〈人民法律报〉,李瑛钧、张业斌,〈阿云之狱中的法律与朝政〉页面存档备份,存于互联网档案馆),2013年05月03日
  6. ^ 石樱樱,王安石经心与经世思想述论,逢甲大学中国文学系博士班博士论文,2011年6月
  7. ^ 宋史》(卷201):“审 刑 院、大理寺论死,用违律为婚奏裁,敕贷其死。知登州许遵奏,引律“因犯杀伤而自首,得免所因之罪,仍从故杀伤法”,以谋为所因,当用按问欲举条减二等。 刑 部定如审 刑 、大理。时遵方召判大理,御史台劾遵,而遵不伏,请下两制议。乃令翰林学士司马光、王安石同议,二人议不同,遂各为奏。光议是 刑 部,安石议是遵,诏从安石所议。而御史中丞滕甫犹请再选官定议,御史钱𫖮请罢遵大理,诏送翰林学士吕公著韩维、知制诰钱公辅重定。公著等议如安石,制曰“可”。于是法官齐恢、王师元、蔡冠卿等皆论奏公著等所议为不当。又诏安石与法官集议,反复论难。 明年二月庚子,诏:“今后谋杀人自首,并奏听敕裁。”是月,除安石参知政事,于是奏以为:“律意,因犯杀伤而自首,得免所因之罪,仍从故杀伤法;若已杀,从故杀法,则为首者必死,不须奏裁;为从者自有编敕奏裁之文,不须复立新制。”与唐介等数争议帝前,卒从安石议。复诏:“自今并以去年七月诏书从事。”判 刑 部刘述等又请中书、枢密院合议,中丞 吕诲、御史刘琦钱𫖮皆请如述奏,下之二府。帝以为律文甚明,不须合议。而曾公亮等皆以博尽同异、厌塞言者为无伤,乃以众议付枢密院。文彦博以为:“杀伤者,欲杀而伤也,即已杀者不可首。”吕公弼以为:“杀伤于律不可首。请自今已杀伤依律,其从而加功自首,即奏裁。”陈升之、韩绛议与安石略同。会富弼入相,帝令弼议,而以疾病,久之弗议。至是乃决,而弼在告,不预也。”